新加坡)联合早报 (2012-11-01)
首先,感谢东亚研究所邀请我出席这个各界知名人士和专家学者聚集一堂的论坛。
东亚研究所对中国经济、社会和政治发展的独立与严谨研究,让它成为一个重要和卓有声誉的研究中心。王赓武教授所提到,自吴庆瑞博士担任研究所前身所长时便贯彻研究工作的精神,也让我印象深刻——尝试了解中国与其面对挑战的复杂性的谦逊精神。我们应该以同样的精神来观察中国未来的走向。
中国的发展对世界有重大影响。王教授刚才谈到了美国和中国即将出现的领导人更换。我相信在11月8日发生的事,会比在11月6日发生的事来得重要。
世界现在比以往更依赖中国及其成功的经济转型;也更依赖中国的需求、中国作为投资来源、以及依赖中国来加强世界不同经济区域的互补性。最后,世界也更依赖中国来保持一个稳定的国际秩序。
中国正经历两个主要转捩点,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拐点”(inflextion points)。首先,是其经济的结构和驱动力;其次,是它对世界的影响力及领导世界的角色。在国内经济转型与在世界舞台所扮演角色的转变,中国皆面对重大转折点。
从剩余劳动力到劳动力萎缩
首先,在国内经济转型上,中国经济正从“旧常态”过渡到“新常态”。“旧常态”着重于资本累积,国有企业扮演主导角色,是个家庭变相津贴生产者的体系。现在,它正逐步转移到一个更具竞争力、更依赖消费为成长驱动力、及更注重资本效益的“新常态”。简而言之,是从注重资本累积转变为注重资本效益的模式。然而,这些改变要通过整体的复杂体制改革才能实现。
利用成长会计(growth accounting)来分析中国增长的经济学家,对中国过去30年的崛起已有很好的了解。使用的估计方式虽然不同,但一些基本的结论却很清楚。
首先,大规模从低生产力农业转移到产业和其他城市化活动的劳动力,给经济增长带来巨大贡献。这是30年来增长的主要来源,就像日本、韩国和台湾早几十年前,和欧洲在二战前与二战后的情况一样。
其次,在工业化过程起步慢让中国得到不少优势,可以很快地跟上全球最佳实践经验。从世界各地注入的科技和点子,是促进增长的动力,让中国的“全要素生产力”(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取得非比寻常的快速增长。
第三,中国是享有优势,但也只是在有限期间——经济自由化的头20年——以人口来看。在过去10年放缓前,它每年取得3%的快速劳动力增长。整体的劳动力增长,加速了劳动力从很低生产力活动转移到中等生产力及生产力更高的活动。
劳动力过剩的阶段就快过去了。中国沿岸省份在经济发展上肯定已到了经济学家所说的路易斯转捩点(Lewisian turning point):它们再也享受不到廉价外来民工,而工资也急剧上升。中部和东北部省份还没有到达这个阶段。但大概不出10年,整个中国将发现依赖廉价劳工再也不是其工业竞争力和增长的基础。
此外,从一两年后开始,按绝对价值计算,中国的整体劳动力将在接下来数十年逐渐萎缩。同日本、韩国与台湾的发展经验比较,中国比它们更早来到这个阶段。
中国目前的人均收入,大概是日本1980年及韩国和台湾约1990年的水平。这些经济体在达到中国今天的人均收入水平后,劳动力还持续增长了10到20年。日本的人口正在萎缩,但台湾和韩国的劳动力仍有小增长,就像新加坡和香港。中国即将经历的劳动力萎缩将是独特的,因为它仍是个发展中国家。这也同诸如印度等发展中国家不一样,印度的劳动力在未来10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里,将持续显著增长。
这对中国来说不一定是不利的。但却意味着必须更重视资本的有效利用,和提高每个经济领域的生产力。为年长者建立一个健全的社会安全网也变成一项紧迫的工作。
中国有提高生产力的巨大空间,这是我们对中国增长前景应该保持乐观的基本原因。中国的生产力只是美国的约15%-18%,或亚洲新兴工业化经济体的平均约25%,有不少空间来追上——透过新科技、新点子和国内经济更有效的资源分配。同日本及新兴工业化经济体比较,中国劳工的人均资本存量(capital stock per worker)也还处于低水平,有大量的空间提高生产力和收入。
人力资源发展:从数量到质量
这需要经济和社会领域策略的改变,并为重要的国内改革增添动力。首先,在人力资源上,中国正从讲究数量过渡到重视素质。在提供普遍的基本和中学后教育,中国是个成功的例子,尤其是同印度和其他大多数巨大的发展中区域相比。
但其教育体系质量参差不齐。就像世界银行所指出,寻求教育质量的平等,比寻求教育机会的平等,是中国教育制度未来更大的挑战。
确保毕业生受雇也是个棘手问题。中国培养了许多毕业生。中长期来说,毕业生可能供过于求。从数据来看,没有受雇的年轻毕业生超过9%,尤其是美术和数学系的毕业生。对理论过于注重,对同市场相关的技能不够重视是个问题。
更开放的经济
第二项挑战是通过贸易和投资,维持并加快中国经济的开放度。这在全球重新平衡的讨论中并没有受到足够的关注。我们在谈论美国减少经常项目赤字及中国减少盈余时,解决方案不应该是中国把焦点放在内需,也就是从出口导向转为促进内需。更关键的增长解决方案是加速全球化,进一步开放贸易。按中国的情况并考虑到其发展阶段,若我们要减少盈余,增加进口是比减少出口更好的方法。
这是重要的,因为我们的考虑必须超越整体的不平衡。中国及东亚发展的动力,来自投入世界最先进市场所引入的点子和科技。符合最先进市场买家指定需求的外国直接投资及出口,是经济发展的主要动力。
以像中国这样平均生产力仍然偏低的国家来说,优先考量应该依旧是通过双向的外贸和投资,尽量输入点子、最佳实践经验及科技。开放对长期增长很重要。出口和入口总流量的增长——也同样或甚至比贸易逆差更重要。
过渡到以市场为根本的融资
要更有效的使用资本,中国的第三个挑战,是在经济市场化取得进展。不论是以任何对比分析来看,中国都是从计划经济过渡到市场经济的明显成功例子。和其他新兴区域不同,中国自70年代末开始,便几乎每五年就提出并坚持新的改革。在实行上虽然取得不同程度的成功,但它每五年便有重大的经济改革——印度、俄罗斯及其他大新兴经济体如巴西都没有这样做。
尽管增长有许多不符合效益的地方,中国的国有企业在市场经济的转型上,表现远比俄罗斯寡头出色。严重的不平衡存在,但这是没有导致重大混乱的增长故事,本身已是一项成就。
中国经济要进一步市场化,作为更有效率和平衡经济的基础,并改善家庭的福利,还得在未来进行重大改革。…